Sunday, 12 April 2009
16:47
《哥哥的情书》《第二十九章》
除了演奏上的不順遂,還有一個嚴重的問題令我頭痛:
董世永。
星賢出院之後,董世永並沒有再派保鑣看守他,但我的感覺是他對星賢的壓迫比先前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尤其當我餐廳和阿秀他們吃飯時看到這一篇報導:
黃金單身漢:董氏企業董事長董世永的長子,董星賢,自“逆子打父”一事後,第一次出席公開場合,跟隨父親出席慈善晚會,引來在場女士騷動。
董氏父子看來已經冰釋前嫌,相當和洽。
二十四歲的董公子是A大學生,有著俊俏的混血兒相貌,加上高大健碩的外型,瞬即成為全場焦點。
這一段新聞刊於某日報的名人時尚版的一角,不算甚麼大新聞。
「不是報紙這麼一說,我都不留意,火星人的條件這麼好:俊秀、模特兒身型、含著金鑰匙出世,還要高學歷,真是集齊了所有女人“吊金龜婿”的條件,阿俊,你真要小心啊。」阿秀睨了我一眼。
「對,他在這些公開場合露了面,很多所謂的名媛也巴不得對他伸出魔爪。」
「二十四歲,他爸隨時也會為他安排婚姻。」
「還有繼承家業。」
「卓先生,你bf被說成黃金單身漢,你有甚麼看法?」他們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完,小剛還無聊得扮記者,握拳扮米高峰湊在我面前。
「無可奉告!」我沒好氣的應了一句,只顧看著手中的報紙,照片中的星賢穿著一套名牌的黑色西裝,把頭髮梳得平整,面無表情的跟在他父親身後。完全是公子哥兒模樣,一點也不像每晚睡在我身旁的那個人,應該說我和“這個”他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過我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星賢,感覺就像是一個華美的扯線娃娃,但完全沒有靈魂和血肉,他的野性、靈氣和傲骨都消失得無影無縱。但發生了甚麼事?星賢從來都不會向他爸爸低頭,更不可能奉陪這些他口中“低層次,沒內容的名人百態秀”。
我的目光移到站在星賢身前,笑得很虛偽的商界鉅子董世永身上。
這男人一定是在星賢住院期間用些甚麼威脅著他。
越看這篇報導我就越心寒,心寒星賢會對他父親屈服,心寒要靠報紙才知道星賢的事。
這陣子星賢失約、夜歸和蹺課的情況越來越嚴重,我實在已不能再忍受,心裡好像有千百條蟲在蠕動。
這晚我決定等他回來問過明白,我強忍著睡意,等到零晨三點,聽到細碎的鑰匙聲音,我知道他回來了。
「你怎麼還不睡?」
「等你回來。」
「你是小妻子嗎?還等我門,有沒有湯喝?」他乾笑兩聲,放下I包走到床沿。
我踏前幾步,從後抱著他,臉磨蹭著他的頸項:「星賢,我看到那篇報導了,你爸是否有甚麼威脅著你?告訴我好不好?」
「也沒有甚麼大不了,放心。」
「你不信任我嗎?」
「傻瓜,你在瞎說甚麼?」
「你說過,你不會對董世永屈服的,但你又和他出外應酬;你說過有甚麼都會告訴我的,現在卻滿腹心事。」
星賢看了看我的臉:「原來我這麼壞,令我的老婆這麼擔心。」
吻了吻我的手,他有點沉重的開口:「我並不是怕了董世永,只是他說可以放過我和小宇,找他和外面女人生的兒子“入宮”繼承董氏,而條件就是和他做幾場好戲,以穩住局勢和杜絕悠悠之口,我本來也不想答應,只是不想小宇難做。」
「穩住局勢?」我有點聽不明白。
「董世永最緊張的就是面子和榮譽,發生“逆子打父”事件後,已令人猜測董家是否發生了甚麼問題。這個時候又突然走出一個私生子,他可不想讓傳媒再繼續渲染他的家庭風波。加上董世遠的兒子董逸庭已加入了董氏,風評更是不錯,所以他就要我假裝和他冰釋前嫌。」
「於是我也不得已出席這些小丑派對和說了一堆違背良心的話,為的就是強調這個“家庭”並沒有問題,不過沒想到這個男人並不打算放過我,他要我和董家的世交,兆恆企業總裁趙豪的女兒趙惜蘭結婚。」
一直也沉默聆聽的我圓睜眼睛,驚訝得愣住了:「甚麼?你要...結婚?」光說出這句話我的心頭已在發疼,我完全想像不到星賢真要結婚我會如何自處。
「我當然不肯!我的心裡只有你,才不願意旁邊睡了個女人,我就是為這個心煩。可是董世永卯起來的時候,甚麼也幹得出來,所以我正陷於兩難。」
「不可以!不可以!你絕對不能結婚!我不能沒有你!」我好像瘋了般搖著星賢的臂膀,然後緊抱著他,他是我的!我絕不能與別人一起分享他,失去了他,我真會發瘋!
他也深情的回抱我,然後在我的唇上烙下了一個濃烈的吻,凝視著我雙眸,艱難的開口:「你不會失去我的,就算我真迫著要結婚,我也不可能離開你!」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星賢竟然會說這種話!我憤怒的推開他,咬牙切齒的說:「你應該知道,我最痛恨就是那些明知自己是gay,卻跑去結婚的人,這樣等於變相毀了三個人的幸福!你不要成為讓我鄙視的人!如果你要結婚,我就和你一刀兩斷!」
星賢見我如此激動,把我拉回懷內,掃著我的背給予安撫,語氣溫柔中帶肯定:「傻瓜,我只是說如果,你放心吧,我會盡我的一切努力不讓這個如果發生!」
星賢要結婚...星賢要結婚了...
我的頭痛得好像要裂開,漫無目的一直走,看到前面有道門。一推開,發現是一家教堂,裡面佈置得莊嚴而聖潔,有一對男女穿著禮服站在紅地毯中央,應該是婚禮,新娘的頭上戴著一個小皇冠,拖著及地長紗,正當禮成,新郎吻新娘時,我竟發現那個新郎是星賢!
不可以!我衝到教堂中央想阻止婚禮,在我要抓到星賢的一剎,所有人瞬間消失,我吃驚的審視周圍,一片漆黑,我還好端端的睡在自己的床上,原來剛才只是一場噩夢,但已足夠嚇得我全身冒出冷汗。
這個夢太恐怖,太真實了!我坐在床上,不停的喘噓噓,心緒不寧,從新窩回床上,胸口卻是莫名翳悶,我翻來覆去的,就是完全睡不到。
“唔嗯”,旁邊傳來一聲嚶嚀,可能是我太大動作,驚動了睡在我身旁的星賢,不過他只是稍微動了一下,沒有醒過來。我垂下眼瞼,低頭凝視他的臉,然後順著他的輪廓,眼、鼻子、嘴唇、下巴一直掃下去,發覺他的五官輪廓真的生得這麼完美。
擁有過這樣的一個男人,叫我怎麼承受將要失去他?失去他之後還可以再去為誰心動?
我曾經以為,被戀人拋棄、或是兩個人相戀過後,互相怨恨、指罵是最痛苦的,但此刻胸口的愴痛令我沉重的發現,原來互相怨恨和指罵不是最痛苦的。
最痛苦的是明明深愛著彼此,卻要硬生生分開,明明是糾纏在一起的蜘蛛網,卻迫著要從對方的生命中步出,成為兩條平衡線,原來愛真的比恨更難寬恕。
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我的眼眶又在發紅,鼻子又在發酸,星賢都說他會盡一切努力不讓他爸奸計得逞了,我為什麼還常像個小女生般哭過不停呢?
其實因為星賢的事,我翻過了一些報章和評論,對董趙兩家的關係有了皮毛的認知,星賢可說是毫無勝算。
董氏企業是星賢的爺爺董柏松白手興家所創立的,他與兩個好朋友秦亦光和趙豪一起發奮努力,終於三人也成為了總裁,創立了在香港三分天下的大企業:兆恆企業、尖端國際集團和董氏企業。
而董柏松的兩個兒子就分別娶了秦亦光和趙豪的女兒,不過自董世永和秦靜蓉離婚之後,董秦兩家的關係大不如前,反而董趙兩家的關係就因為用連橫之計在商業上聯手打擊秦氏的尖端國際集團而越來越好,所以兩家再結成姻親是勢在必行。
董氏企業在董世永執掌下可說是一個盛世,他對付商場上的敵人毫不手軟,作風狠辣,人稱“狙擊手”。他會用最少的金錢和時間來收到最大的成效。這人的腦根本就是一部超級電腦,看著他對付敵人的“往績”,我開始覺得強如星賢都未必可和他抗衡,這個男人是魔鬼撒旦之父,根本就是終極的地獄之王,他要做的,從來也沒有人可以阻擋他。
星賢和董世永角力,根本就是燈蛾撲火,自尋死路。不過回頭一想,我自己不也是在燈蛾撲火嗎?
一手抹掉眼角的淚,俗語說得好,“人不傷心不流淚”,和這魔鬼撒旦在一起後,我的淚腺就變得異常發達,那麼就是他經常讓我傷心了,的確是,不過他卻讓我嚐過天堂般的快樂。我苦笑,愛一個人愛到心頭發麻,不能自拔的感覺,我總算領教過了。
一個無眠的夜晚,哭出了一條小河,換來了一對腫得像雞蛋的眼睛。一早醒來,我發現現在我那雙所謂的“眼睛”,根本就只可勉強睜開兩條小縫,誰都知道夜晚流淚明天眼睛一定會腫,怎麼辦好呢?
我一會兒還要比賽呢,而且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我覺得唇乾舌燥,連喉嚨也乾乾的,手捏著喉嚨,“啊...”的運用單田氣發出一些單音,很沙啞,和悅耳沾不上邊,骨碌骨碌的喝了點水潤喉,再試了一次,“啊...”,還是不行,咳咳,清了清嗓子,還是不行。
星賢見我有異狀,走了過來輕搭我的肩:「俊,怎麼了,你的聲音很沙啞啊,都叫你比賽前不要吃辣和煎炸的食物,敢情你又不聽了。」星賢的語氣帶著三分怪責,但卻是七分寵溺,一副“好老公”的架式。
「我又不是第一次比賽,會不會明知比賽也吃那些東西?」
「唔,那就奇了...」星賢沒有說下去,反而一手拉著我的手腕,把臉湊近,手放在我的臉上,滑過我腫腫的眼睛:「為什麼哭?」
我撥開他的手,「沒有。」
「我說過,你不用擔心我的事,我會解決的。」他雙手扶著我的兩肩,微帶怒意。
「如果可以不擔心,我也不想擔心,你以為我很喜歡哭嗎?」
星賢不語,抿緊了他形狀優美的薄唇,一言不發的把早餐上桌,然後逕自坐下就吃。
他在生悶氣,基本上當他不耍嘴皮子、不調侃我、不說肉麻話,靜靜的合上嘴巴,他就是在生氣,我想他的脾氣沒人會比我更清楚了!
一頓早餐就這樣毫無交流,食不知味的吃了。
一直到出門,乘車到了比賽場地我們還是一句也沒有交談,我知道星賢是後悔把事情告訴了我,而我則是心痛自己不能為他分憂。
直到我上台獻唱,星賢也沒有和我說話,我很失落,因為每次在我比賽前,星賢都會在我耳邊說:「拿不到第一我就不做你司琴!」
在他成為我情人前這句話我視為激發潛力的挑釁,現在這句話就是我的定心咒。
心裡一直不安穩,都發揮不到平日的水準,而且中途星賢彈錯了一個音,我一時接不上整句也走了調。
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等待賽果,我是第一次這麼忐忑不安,因為我今次真沒奪魁的信心,應該說是得獎的機會也很渺茫。絞著自己的手指,吞下一口唾液,一秒的等待也好像一百年。
到了宣佈賽果,我只得79分,三甲不入,我也是第一次拿這麼低的分數。
我垂下頭,難掩失落。
之後我和星賢離開了比賽場地,我一直緊咬住下唇,星賢用他的大手抓了抓我的頭,「比賽總是有輸有贏。」
他終於都肯說話了。「現在我拿不到第一,你是不是不做我司琴了?」我有點委屈的向他撒嬌。
他沒有回答,只是勾著我的肩把我往他的方向拉,「小傻瓜。」他帶著笑意的看我,但笑得很無力。
剛才沒有留心,星賢一直炯炯有神的雙眸佈滿紅絲,他眼中的銳氣都變成疲倦。
看得出星賢一天比一天疲憊,身體和精神也很差,好像一頭受了傷的雄獅,一回到新界的小屋,他就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間睡覺,見狀我也沒有打擾。
不過回到自己的房間,對方想進來也要敲門,那是私人空間。
我開始覺得,我和星賢中間不再是毫無隙縫的契合,而是漸漸有了距離,他所要求的私人空間已經越來越多,雖然我們還是一起睡,一起吃飯,但星賢好像離我越來越遠。
我知道我不能解決他的問題,但他和我真要分得那麼清楚嗎?困擾他就是困擾我,為什麼他不可以這樣想?為什麼總要把一切責任往自己身上扛?
比賽後幾天,因為天氣驟暖驟涼,加上心情鬱結,星賢就悶出過病來,患了感冒。
“乞嗤!”星賢不停抹鼻水,擦得鼻子都紅了,「俊,我有件事告訴你。」
我走近他,在他對面的床沿坐下,「甚麼啊?」
他握著我的手,親了一下,「我,暫時不做你的司琴了。」
我訝異的看著他:「為什麼?因為我在比賽落敗了嗎?」
「我先前說過,如果是因為我的問題才令你落敗,我就暫時不做你伴奏。」
我一直當星賢說笑,原來他是認真的嗎?而且我根本不把比賽落敗當為怎麼一回事,想不到星賢卻耿耿於懷。
「自己知自己事,我的手還不行。」
「那只是意外,好不好?」
「就當那是意外,我也不容許它再發生。」
「但是...」
「不用但是了,我已經決定了,而且我也找了你的好朋友蔡子強來替我的位置,你和他應該也有密契吧。」
「有誰會比你和我更有密契?」
「不用說了,我決定了的事,是不會改變的,你有時間就去找他練歌吧。」星賢拿起外套,草草的披上就步出房間。
「星賢!」我追到門口喊他,他也沒有反應,也沒有回頭。
我頹然的倒在床上,他不再做我的司琴,連這一個牽絆他都要親手毀掉,他真的要對我那麼殘忍嗎?
半晌,有人敲門,「阿俊,你在不在?」
是子強,「你進來吧。」
子強進來坐了在我電腦桌的椅子前,我有點狐疑,因為他平時都直接跳上我的床,「阿俊,董星賢應告訴了你,他找了我暫代你的司琴。」
「嗯。」
「你做好候教授的音樂史家課了嗎?」
「早就做完了,嘻嘻,你想抄嗎?」我趨前搭著子強的肩,但他一閃身,不著痕跡的甩開我。
「只是想借來看看而已。」
「哦。」
子強沒有再哼聲,氣氛有點尷尬,奇怪了,他是我的好哥兒們,為何會對我這麼生份?其實這幾天他都已經有意無意的避開我,我又想不起自己做了甚麼惹他生氣?
「我先走了。」子強有點不自然的起來,轉身就走。
「子強!」我叫住了他,「有甚麼不滿意,你就開心見誠說吧,幹嘛要避我!」
「現在是你瞞我,不是我瞞你啊!」子強回過身來,不滿的怒吼。
「我瞞你甚麼?」
「還是算了,有些事就不好道破吧!」他的語氣很輕蔑。
看著他這副嘴臉,我幾乎都認不到他是我的好朋友。
慢著!「難道你知道了...」我吃驚的看著他,不敢肯定,難道他知道了我的性取向?
「你有甚麼不可以給人知道?」他關上了門,走了回來,壓低了聲音:「怕給人知道你是gay嗎?」
我怔怔的愣住,他無視那句話帶給我的震撼,繼續對我掃射:「還不止,你很幸福啊,可以和男朋友做室友掩人耳目。」
「我在休息室見過他在彈琴,而你就在後面一臉陶醉的抱住他,可不要告訴我你們只是朋友!我知道你和他從來都不是朋友!」
原來,那一天在休息室的人影是子強!
「子強,你聽我說...」
他打斷了我的話,「你不用說了,從你突然變得很會打扮,令女生們暈其大浪時,我就知道你在戀愛,只是想不到你交的不是女朋友,而是男朋友,男人的屁股真有那麼好嗎?」
他那張不屑的嘴臉,難聽的說話,好像一枚字彈直穿我的胸膛。
「他也很愛你啊,這大少爺竟然可以為了你而低頭求人,試想想,現在快要考試,誰肯多為一個同學做司琴?」
「所以你放心,我多麼不屑“基佬”,我也會做你的司琴,受人錢財,替人消災啊。」子強說完就步出我的房間。
淚,滑過我的臉龐,滴到地上。
我知道,我失去了一個好朋友。
My love for you will never change
if you still love me...